封面新闻深镜调查组
近日，封面新闻连续报道了各大网络平台销售涉嫌走私的毛燕窝、燕窝亚硝酸盐超标的乱象，引发公众广泛关注。多家媒体转载报道，配发评论文章，呼吁平台及职能部门积极担负起监管责任。
9 月 29 日，记者注意到淘宝、拼多多、京东等电商平台上的毛燕窝仍然在售，快手、小红书上相关兜售信息大量存在，一些涉事的抖音账号改名或消失，但仍然有抖音直播间销售毛燕。
记者以消费者身份联系店铺理赔，一些店铺当场改名和更改绑定执照，换上新“马甲”后不予理会；淘宝客服则表示涉事店铺未缴纳保证金被关闭，已无法联系，淘宝代为赔付 200 元购物券。
多地市场监管局介入调查后告诉记者，这些商户登记场所实际无人经营，“我们向平台去函请求协助，没有回复。靠一地一区的市场监管局解决不了，需要这些网络平台一起发力。”
涉事账号：
有账号遇索赔当场“换马甲”躲避有店铺称无法证明问题燕窝出自该店
此前记者调查取证时，抖音平台“郭襄的宝藏”“鸟姐燕窝滋补行”“喜盏燕窝”“燕窝工厂批发盏燕堂”“金球燕”等多个账号，曾多次发布视频或在直播间销售毛燕、洞燕。
记者将上述几家店购买的十份燕窝送检，均出现亚硝酸盐超标数十上百倍，或霉菌数量超过 220 倍的结果。
29 日，记者以消费者身份分别联系上述账号和店铺，反馈燕窝送检信息及毛燕涉嫌走私的情况，询问理赔事宜。
“郭襄的宝藏”客服人员要求消费者提供溯源码扫码信息，以查证商品来自哪个供货商。记者提供了开箱视频、检测报告，并表示此前对商品取样送检后，对剩余货品退货时，曾反馈燕窝霉味严重。对方则表示，视频中二维码模糊，无法扫码溯源，“订单链接显示商品是燕角，你当时寄回的是三角燕盏，与商品不符。”
记者表示，该商品在直播间销售时挂出的是“改价链接”，订单标题也注明是“改价链接”，直播间展示商品与链接中商品本就不是同一种。对方则否认称：“这是正常链接，不是改价链接。”
记者调查时发现，“改价链接”是直播间销售的普遍操作，即直播间展示一种商品，但下单的链接展示的是另一种商品。记者曾在直播间对此提出疑问，有多个主播解释称，因手中是稀缺燕窝，数量只有一两公斤，没办法单独拍照设置链接，“你下单改价链接，实际收到的就是直播间的货。”
“鸟姐燕窝滋补行”客服反复声称，“我们非常重视商品品质，并为您提供品质保障，您可以放心购买”，并拒绝回应亚硝酸盐超标、毛燕销售涉嫌违法的问题。
“盏燕堂燕窝滋补行”客服则表示听不懂记者的问题，并当场将商品对应绑定的账号改名为“一支玫瑰花”。记者将该账号曾用名称、曾绑定过的店铺及营业执照截图给对方，对方依旧否认与这些营业信息有关。
淘宝店铺“马来西亚自产自销燕窝”目前处于关店状态，记者多次私信联系未获回应。
一个账号绑定、关联四个经营主体信息（抖音截图）
燕窝从业者朱先生表示，采用改价链接、频繁更改名称及营业信息，是这些销售者躲避消费者追查的常用手段，“对于改价链接，一般消费者想不到要录屏、拍开箱视频，即便你拍了这些，因为拍摄不专业，你没法证明手中的货物就是他发给你的货，也没法证明你送检的货品就是他的货。更不用说直接销号关店直接跑路的，根本联系不上。没出严重事故的话，没人会追到底。”
涉事平台：
疑似走私毛燕继续多平台销售淘宝不接受采访“愿补偿 200 元购物券”
相关报道刊发后引起广泛关注，多家媒体转载报道，配发评论文章呼吁食品安全监管。不少读者发帖，讲述曾在主播宣传下购买过“问题燕窝”，但维权时面临种种障碍。
消费者徐女士介绍，她经常刷到类似直播，“本来对燕窝不懂，觉得主播宣传的有道理。我买了 100 克回来试吃，打开包装发现霉味刺鼻。客服说是正常的，晾晒一段时间就行。”
徐女士说，看到最近不少媒体的报道，担心毛燕窝对她和宝宝产生不良影响，她向平台反馈后，客服却告诉她“谁主张谁举证，让我证明这些毛燕销售违法。”
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截至 9 月 29 日下午 4 点，拼多多、淘宝、京东依旧有大量店铺销售毛燕；小红书、快手则有大量账号发布相关兜售信息，呼吁网友添加微信交易。抖音平台上日常活跃的直播间都陆续停播，部分直播间转为销售溯源码白色燕窝。
9 月 27 日晚，一个名为“瑞丽市兹盏食品有限公司”的抖音账号，成为少数继续销售毛燕窝的账号。记者留言质疑后被踢出并拉黑，记者更换账号后，发现有其他网友提出相同疑问，主播则表示“不想买就别买，别一直问”。
27 日晚，抖音账号仍在销售毛燕（抖音截图）
记者注意到，拼多多平台专门为毛燕产品设置了毛燕等级选项，包括轻毛、中毛、重毛等 5 个选项。在一些电商平台，有大量的店铺明确打着印尼毛燕、越南毛燕、泰国毛燕标签的产品销售。
厦门海关技术中心研究员徐敦明介绍，目前我国只允许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越南、泰国燕窝入境，但毛燕品类中，只允许马来西亚毛燕进入。“印尼毛燕、越南毛燕、泰国毛燕不可能正规途径进来。而毛燕有疫情风险，我国禁止所有毛燕直接市场流通，网售的毛燕都涉嫌走私。”
9 月 27 日，记者曾联系抖音、快手、淘宝、拼多多、京东、小红书采访，对方多次核实记者身份、记录记者证号，表示将由专人回应。29 日上午，记者再次联系这些平台，依旧得到相同的回复。
拼多多上的毛燕（拼多多截图）
29 日下午，记者接到淘宝专员回电，表示记者拨打的官方客服电话仅接受消费者投诉，不接受采访，也无法提供可采访的联系方式。
随后，记者以消费者身份对取样订单投诉，询问涉事店铺营业执照在 2017 年已被列入经营异常，为何 2024 年还能经营且销售超标、涉嫌走私产品，淘宝平台是如何监管，是否要承担连带责任。淘宝客服核查后回复，涉事店铺 2015 年开设，最初经营项目不是燕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转为燕窝销售，“她没有交店铺保证金，被我们关闭了，号码应该也注销了，我们多次联系都无法接通。我们注明了，不为店铺的行为承担责任。可以为你申请 200 元购物券作为补偿，如果你有别的诉求，我们也有法务人员可以介入。”
淘宝上的毛燕（淘宝截图）
多地市场监管局：
仅靠一城一地市监局解决不了，需要多平台协同配合
这些销售者不断更改名称、更改绑定的营业执照，如“狡兔三窟”藏匿踪迹，对执法追踪造成了阻碍。
“郭襄的宝藏”原本绑定营业执照为舟山市普陀区郭襄食品商行，目前更改为佛山市南海加里曼丹滋补品商行。“鸟姐燕窝滋补行”“喜盏燕窝”在 5 月份的商品链接中，绑定的是株洲市天元区小鸟食品商行；8 月底，“喜盏燕窝”将商品对应营业执照改为长沙市天心区毛毛滋补行，该营业执照另有同名抖音号，直播销售毛燕窝。
账号“燕窝工厂批发盏燕堂”延伸开设了多个“盏燕堂”账号，绑定营业执照为昆明市盘龙区维赤涵百货商行，由长沙发货。另有多个“玲珑阁燕窝”名头的账号，绑定营业执照为长沙市天心区鲁执侦百货店。其中，一个账号认证信息中，登记企业名称则是盘龙区维赤涵百货商行，不同名头系列的账号由此产生关联。
除了经常更换“马甲”，这些账号的发货城市，往往也是在注册城市之外的地区。比如“鸟姐的滋补行”营业执照在株洲市天元区，发货地址是西安市秦都区，更换后的营业执照又在长沙市天心区。
京东上的毛燕（京东截图）
记者曾陆续接到舟山市、绍兴市、株洲市、昆明市、长沙市、周口市多个地区市场监管局反馈，根据注册信息实地调查，现场均无人经营。
舟山市普陀区市监局表示，曾与“郭襄的宝藏”经营者翁某联系，对方明确表示是在佛山经营，“我们也没有强制执法手段。只能走程序将执照给它列入经营异常名单，但这也要走程序。”
29 日，株洲市天元区市场监管局人员表示，“鸟姐滋补行”实际经营地不在株洲，株洲无权处理，此前接到记者反馈，已向抖音平台所在地的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管局去函，移交案件情况。
29 日，记者同步将相关情况反馈给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管局。
周口市商水县市场监管局告诉记者，他们对某涉事主体调查，也发现注册地实际无人经营，正在向淘宝平台以及淘宝公司所在地的市场监管局去函沟通。
多地市场监管局工作人员表示，他们曾向这些网络大平台去函请求协助，但都未获得回应，“可能是我们级别比较低，或者他们接到类似的请求比较多，应付不过来。报道揭露的‘黑燕窝’乱象，仅靠一地一区单个的市场监管局无法解决，需要多方力量、多平台协同配合。”
厦门海关技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徐敦明表示，针对网络平台大量销售涉嫌走私毛燕的情况，消费者可向属地及国家网信平台投诉举报，如果有确凿的走私线索，可向海关部门举报。
快手上的毛燕（快手截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