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镜相研究室，作者赵一帆，编辑丨卢枕
在华为 HarmonyOS Next（原生鸿蒙）正式发布前，市场的热情早已被点燃，尤其在资本市场，这个原生国产操作系统的重大红利得到了高额兑现，比如作为鸿蒙概念股的“常山北明”，尽管连续八年亏损，但在两个月内股价飞涨了 300%，“润和软件”“华立股份”等一众鸿蒙概念股先后成为领涨龙头，北交所的艾融软件更是今年第一支 10 倍股。
华为在过去一年也在不断进行预热。在今年 6 月的华为开发者大会上，余承东曾对外表示：“从鸿蒙首次发布到今天，历经 1778 天，我们用 10 年时间干了欧美同行 30 多年干成的事。”
在昨晚刚刚结束的“原生鸿蒙之夜”上，备受关注的华为自主移动操作系统 HarmonyOS Next 终于正式对外发布，命名为 HarmonyOS 5，是鸿蒙操作系统第五个大版本，也是第一个实现完全自主的版本，没有掺杂其他操作系统（如传统的 Linux 内核、安卓开源代码 AOSP），仅支持鸿蒙内核和鸿蒙系统的应用，因此被网友称为“纯血鸿蒙”。
“完全自主”——对于长期“缺芯少魂”，在操作系统领域被“卡脖子”的国产厂商来说，这是多少年来都在梦寐以求的时刻。这也意味着，鸿蒙系统告别了早期的兼容安卓应用策略，未来华为生产的手机和电脑都逐步将使用其自主研发的系统。
但独立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培育一个可以媲美 iOS 和安卓阵营的庞大生态，将真正决定“纯血鸿蒙”的命运。
鸿蒙的野心
鸿蒙的诞生起源于华为在 2019 年遭受的制裁。这一制裁导致华为面临严重的供应链风险和技术封锁，除了芯片断供影响未来的手机销量，谷歌宣布不再为华为提供 GMS 框架服务，更是直接导致华为手机无法在海外正常使用，彻底切断了华为和海外消费者的联系。为此，华为内部接连召开数场“会战”，来应对谷歌操作系统停用和 HMS 套件禁用。
会战的战果之一，就是把一直以来作为“备胎”的鸿蒙推到了台前。从最开始的“套壳安卓”系统，到现在完全自研，鸿蒙经历了四次迭代，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据官方数据，目前鸿蒙生态设备安装量已经超过 10 亿，积累了超过 1.1 亿行代码、675 万注册开发者。
在昨晚的发布会上，余承东直呼“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作为发布会的重头戏，原生鸿蒙系统的介绍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时长。这是华为 HarmonyOS 第一次实现从操作系统内核、编程语言、编译器、编程框架、集成开发环境到文件系统、数据库、安全隐私、AI 框架的全栈自研，将不再支持兼容安卓应用。
但“纯血鸿蒙”显然不止想做一个安卓或 iOS 的替代品，而是提前为下一代操作系统做卡位。
鸿蒙的野心之一，是“全场景互联”。这是纯血鸿蒙与安卓、iOS 最大的区别，采用分布式架构，实现全场景特性，使得不同设备之间可以轻松实现互联互通，开发者能够做到一次开发、多端部署。而在用户侧，应用可以在手机、平板、电脑、电视、智能穿戴设备等多种智能终端上无缝切换和协同工作。
这也是集合了苹果和安卓的优点。苹果一直以生态内的协同著称，熟悉苹果生态的消费者，标配“苹果五件套”，手机、电脑、穿戴设备、家用设备之间可以实现协同，但作为一个闭源操作系统，苹果 OS 只能服务自家设备。安卓虽然开源，但不同厂商之间都会做定制，无法实现协同。而鸿蒙系统可以同时做到开源和协同，允许开发者根据自身需求进行自定义开发，搭载在手机、电脑、手表、电视、车载设备上，不同品牌的硬件产品也可以实现跨设备交互。
鸿蒙的野心之二，是“原生智能”。在 AI 成为手机故事的新主题时，华为也从此处着笔。在 HarmonyOS Next 上，华为直接把 AI 下沉到操作系统层，而不是传统的应用层，这使得 AI 功能不再是孤立的附加功能，而是贯穿在整个操作系统之中，让应用之间实现更自然的 AI 协同。比如鸿蒙的 AI 助手“小艺”可以用语音深入操作一系列第三方应用。
在系统安全上，鸿蒙也是对标甚至宣称比 iOS 更强的，这也是相对安卓系统的一个重大卖点，解决了安卓用户“授权数据”这种多年的痛点。一方面禁止读取已安装应用列表、访问短信等 9 类不合理权限，另一方面，推出图库、相机、联系人、位置、文件、剪贴板、音频等七大高频场景的安全访问机制。例如，上传照片时，无需给授权整个图库，用户不再需要纠结是否给应用授权，只需要把某个数据给应用即可。
● 原生鸿蒙系统的商用计划。图源：发布会
从各方面看，原生鸿蒙系统是针对安卓和苹果各自的痛点做了优化甚至是颠覆，又提前卡位物联网时代和 AI 时代，试图打造一个全新的物种，就像安卓当年对塞班那样，实现对安卓和 iOS 的超越。
10 月 8 日，原生鸿蒙已经正式开启公测。发布会上，华为宣布增加 HUAWEI Pura 70 系列、HUAWEI Pocket 2 系列、HUAWEI MatePad Pro 11 英寸 2024 款等机型公测。而全面应用于华为设备，预计还需一段时间。
已经“能用”，离“好用”还需时间
原生鸿蒙的设计和想法都很好，但能不能成功，得看有没有人捧场。
对于已经被安卓和 iOS 牢牢占据的市场，鸿蒙 OS 作为一个后来者想要挑战霸主的地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推动鸿蒙原生应用的快速切换和大规模部署，是华为当前任务的重中之重。一个操作系统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应用商店中的应用数量和质量。鸿蒙 OS 需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增加应用数量，并且保证应用的质量和用户体验，才能吸引和留住用户。
华为曾经定义，打造鸿蒙操作系统是三大战役，目前已经完成了底座和体验两大战役，第三大战役则是生态。华为表示，截至 2024 年 10 月 20 日，搭载 HarmonyOS 的鸿蒙生态设备已超过 10 亿台。目前，鸿蒙生态已有超 15000 个应用及元服务完成上架，覆盖办公、社交、娱乐等 18 个垂直领域。
在主流应用端，许多三方的原生应用都有了进一步创新。在发布会上，京东、飞书、WPS 等多家厂商都前来为鸿蒙站台，应用不仅在自身功能做了升级，还可以联动小艺等手机原生功能，实现系统内的相互协作。最受期待的微信鸿蒙原生版，则已经在 HarmonyOS 应用市场上架，并且支持聊天、二维码支付等基础功能。但更复杂的功能还需等待进一步更新。
各路朋友捧场，看似十分热闹，但如果以 iOS 与安卓百万级别的应用体量来比较，鸿蒙生态才刚刚越过第一座山头。
《日经亚洲》一个月前报道称，目前 HarmonyOS 缺乏重要软件供应商（尤其是游戏开发商）的支持。许多号称已经可以下载的应用程序实际上仍处于演示阶段。例如，在运行 HarmonyOS Next 的华为 Mate 60 设备上测试抖音会发现，抖音商城、搜索功能和支付网关等基本功能仍未打通。
新生态的成熟需要经历一个逐步演进的过程，华为可能也会提供过渡方案。据界面新闻报道，由于原生鸿蒙生态尚未完善，Mate 70 系列将大概率搭载双框架系统，即同时支持原生鸿蒙系统和此前兼容安卓的鸿蒙系统，用户可在做好数据备份的前提下进行切换。至于何时结束双系统模式，则取决于鸿蒙生态的发展速度。
● 原生鸿蒙之夜现场，余承东正在演讲。图源：发布会
操作系统绝非孤立的存在，它的发展离不开众多开发者的参与和建设。唯有开发者看到充足的增量市场时，才会产生参与其中的动力。目前，原生鸿蒙有近 10 亿台搭载鸿蒙系统的设备做基础，主流应用提供商都无法忽视这样一个大市场，但每年给一个全新系统做研发和维护，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中小应用开发者会缺乏动力。
去年 9 月开始，华为便吹响了鸿蒙生态的集结号。而此前活动上，鸿蒙原生应用开发者激励计划正式发布，鸿蒙将每年投入超过 60 亿元人民币用于激励开发者创新，并给开发者开出了百万现金激励和价值 500 万的流量激励。
此外，华为还向 300 多所高校，几十家培训机构提供了有关鸿蒙 APP 开发的课程，按照华为统计，已经有接近 39 万名开发者通过了鸿蒙认证，每个月还将培养 10 万名开发者。
这场仗的激烈程度不言而喻，想要作为后来者迎头赶上，就需要投入巨大的资源。
鸿蒙能走到哪一步？
毫无疑问，鸿蒙比绝大多数国产手机操作系统都走得更远，这离不开华为终端的广阔市场支撑，也是遭遇制裁后没有办法的选择，但鸿蒙系统能不能真正与安卓、iOS 三分天下，还得看华为能找到多大的增量市场。
在手机领域，这个增量市场已经很难挖掘。
过去三年，消费电子市场需求疲软，手机市场销量持续下滑，陷入了激烈的存量竞争。安卓阵营集体萎靡，摩尔定律放缓带来的性能瓶颈，让各家只能卷屏幕、摄像头、电池，苹果虽然凭借着自研高性能芯片和自家生态稳住了阵脚，但也增长乏力。
华为在被制裁的几年里，手机销量从全球第二掉出国内前五，成为销量榜里的其他。到了 2023 年，华为 Mate 60 系列搭载了自研的麒麟 9000S 芯片，这一举措帮助华为手机的年出货量回升至 3500 万台，实现了 500 万台的同比增长。但高端芯片的供应问题始终是制约其手机业务发展的最大阻力。
据界面新闻报道，华为计划在 2024 年实现 6000 万至 7000 万部智能手机的出货量。虽然华为已经向供应链增加了订单以确保这一目标的实现，但这一数字，依旧与巅峰时期 2019 年的 2.4 亿部无法相比。
打造一个成功的系统需要时间的沉淀，不可能一蹴而就。iOS 已经足够成熟，所以可以帮助苹果在“挤牙膏”式硬件更新的情况下，托住销量。而对于华为来说，鸿蒙生态的完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短时间内很难成为新的增长点，刺激销量重现往日的成绩。
在芯片本就受限的背景下，华为无法走上与苹果一样的系统搭建模式，这种模式要求厂商对其硬件和软件都拥有完全的控制权，更需要稳定的销量做支撑。因此华为只能选择与安卓类似的开放模式。
但要想成功打造一个第三方操作系统生态，需要一个不与合作伙伴争利、能确保各方共赢的领导者。Windows Phone 的失败就是因为没有形成各方都能受益的合作模式。
WP 的推出，本是微软在移动领域的一次大胆尝试，一度吸引了包括三星、LG、HTC、华为在内的众多硬件制造商的支持。然而，在市场尚未完全打开之时，微软便直接宣布与诺基亚达成合作，让其他合作伙伴感到了被边缘化。
2014 年，微软对诺基亚的收购更是加剧了这一局面，将原本的合作伙伴推向了竞争对手的阵营。随后，三星、华为、HTC 等重要厂商开始撤回对 Windows Phone 的支持，转而将资源和注意力集中在了安卓系统上。
随着这些合作伙伴的离开，Windows Phone 生态系统的活力急剧下降，应用开发者对这一平台的兴趣也随之降低。这导致了应用商店中的应用数量和质量远远落后于其竞争对手，进一步削弱了 Windows Phone 的市场竞争力。
面对市场份额的不断下滑，微软在 2015 年宣布，Windows Phone 将不再作为主要的移动平台进行开发。到了 2017 年，微软正式宣布 Windows Phone 项目结束，标志着这一操作系统的彻底失败。
在全球市场上，鸿蒙系统份额仅为4%，而安卓和 iOS 的市场份额分别达到了 77% 和 19%。显然，如果鸿蒙系统想在手机端大展拳脚，那华为就不能和其他手机厂商坐在一张牌桌上。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既是裁判又是选手的对手比赛。
在缺乏其他手机厂商支持的情况下，鸿蒙想要快速赶超同为第三方共建的安卓系统，不太现实。
当前鸿蒙系统的影响力，更多的体现在中国市场。想要完成“与 iOS、安卓三分天下”的目标，华为需要的不仅是国内市场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全球用户的认可。
为此，华为今年也计划在在手机和平板设备的纯血鸿蒙商用，明年则陆续启动智慧屏、车机等设备商用，实现原生鸿蒙的全面覆盖，今明两年将国内生态做到成熟，再启动鸿蒙出海。
自 1983 年发布以来，Windows 操作系统逐步塑造起庞大的 PC 生态系统，在随后的几十年间稳坐 PC 操作系统市场霸主之位。上线 17 年的安卓系统，凭借庞大的开发者数量，牢牢占据手机操作系统头把交椅。
对于刚刚站在起跑线上的华为来说，得像马拉松选手一样，不仅要有爆发力，更需要坚持的毅力，等待万物互联和 AI 时代的彻底到来。
参考资料：
21 世纪商业评论：《1.3 万个应用上架，原生鸿蒙闯关》
远川科技评论：《鸿蒙能不能救华为？》
界面新闻：《纯血鸿蒙正式发布，国产操作系统首次实现全面突破》
爱范儿：《刚刚，华为正式发布首个国产移动操作系统》
